對于不少單身青年而言，婚姻這道人生課題，只是選擇題，而不是必答題。

記者 | 金姬

　　11月25日中午，一場名為《年輕人如何能回歸戀愛》的直播節(jié)目作為第三屆CPA中文播客文化節(jié)的活動之一在上海南京西路中信泰富廣場的LG層展開，吸引了許多路人駐足。作為國內(nèi)首個“11·22戀愛日”活動，珍愛網(wǎng)在上海靜安區(qū)的威海路街頭從11月22日至11月25日發(fā)起了一場百人碰頭活動，通過線上互選、線下咖啡店見面的形式助力事業(yè)單位和民企的單身青年交友。而這場直播則為四天的公益交友活動畫上了一個圓滿句號。

　　對于當下渴望愛情和家庭的中國青年而言，很多人的結婚心態(tài)和交友目的在發(fā)生改變。而隨著生活節(jié)奏的加快、工作壓力加劇，讓越來越多的青年對婚姻或者愛情望而卻步。根據(jù)民政部的數(shù)據(jù)，2024年上半年，全國結婚登記343萬對，較去年同期減少49.8萬對，僅為2014年同期694萬對的一半左右。與之相對應的，則是各地不斷出臺的催婚政策。

　　即便如此，對于不少單身青年而言，婚姻這道人生課題，只是選擇題，而不是必答題。

當下的年輕人對于婚戀更加理性和務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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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身青年新婚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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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B站，復旦大學人文學者、教授梁永安2021年發(fā)布的一則視頻《為什么我說90后和00后是歷史上最不適合結婚的一代？》引發(fā)了700多萬人的關注。梁永安認為，古代婚姻強調傳宗接代，但現(xiàn)代人更注重婚姻質量；隨著社會的發(fā)展，當代年輕人由集體無意識轉變?yōu)橐宰晕覟橹行模匾晜€人感受，追求個體幸福。

　　根據(jù)珍愛網(wǎng)發(fā)布的《2024年Q1單身人群調研報告》顯示,高達72%的單身青年認為,婚姻并非人生的必經(jīng)之路,個人的發(fā)展和自我實現(xiàn)才是最重要的。這一比例,較五年前足足上升了23個百分點。

　　有71%的單身青年認為,結婚彩禮和“份子錢”的數(shù)額應該根據(jù)雙方家庭的實際情況來決定,不應該成為一種負擔或者壓力。這種理性和平等的態(tài)度,正在悄然改變著我們的婚戀文化。

　　同時,青年們對于婚戀過程中的一些陋習,也開始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反感和抵制。在被調研者中,高達85%的人表示不能接受父母包辦婚姻,92%的人表示厭惡"啃老族"。這些數(shù)據(jù),反映出青年一代在婚戀自主權和獨立意識上的覺醒。

　　這種覺醒,與當下社會倡導的性別平等理念也是相呼應的。調研中,87%的單身青年認為,夫妻雙方應該在家庭中平等地分擔責任和義務。這一比例,在女性群體中更是高達95%。可以看出,婚姻中的平等互助,已經(jīng)成為了青年一代的普遍共識。

　　據(jù)全國普查數(shù)據(jù)分析，中國50歲以上人口終身不婚率不到2%，35歲之后還處于未婚狀態(tài)的比例不超過5%，終身不育率比例也很低。在大城市，不婚和不育的比例相對更高，比如上海第七次人口普查數(shù)據(jù)發(fā)現(xiàn)，50歲人口終身不婚率為2.75%。

　　作為《年輕人如何能回歸戀愛》直播嘉賓之一，上海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中國婚姻家庭研究會理事劉汶蓉剛做完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大城市青年人的婚戀趨勢、困境與社會過程研究》。她對《新民周刊》表示，通過對北上廣等一線大城市20至30歲年輕人的調研發(fā)現(xiàn)，和2001年相比，當下的年輕人對于婚戀更加理性和務實。“愛情在婚姻中的期待比20年前降低了，這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改革開放以后，大多數(shù)中國青年都認為愛情是婚姻的前提。而如今，這種想法有所改變，愛情成了婚姻中的一部分，未必是必需品。

　　“隨著數(shù)字媒體的發(fā)達，越來越多的消費形式都可以滿足情感需求，越來越多的娛樂形式可以讓人產(chǎn)生戀愛甜蜜的感受，導致部分青年人把愛情追求和現(xiàn)實婚姻剝離開來，擇偶條件越來越工具化。”在劉汶蓉看來，這種趨勢造成了當下年輕人對于婚姻的一種糾結態(tài)度——對婚姻沒有那種沖動，沒有精神層面的向往，而是非常多的理性比較和權衡，所以出現(xiàn)了一種對婚姻“既想又不想”的狀態(tài)，也就是邊焦慮邊躺平。

讓年輕人如何回歸愛情，成為一個新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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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價”更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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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人類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愛情并不是婚姻的必要條件。

　　美國歷史學家斯蒂芬妮·孔茨（StephanieCoontz）研究了婚姻的歷史，發(fā)現(xiàn)人們并非一直為了愛情而結婚。她在書中寫道：婚姻從根本上說與愛情無關。作為一項經(jīng)濟和政治制度，婚姻實在太重要了，因此不能僅僅以愛情這種不理智的東西為基礎。正因為婚姻作為合約而言至關重要，所以婚事才不能由兩個當事人全權決定。親屬、鄰居，其他局外人，譬如法官、神父或政府官員，通常都會參與到婚事的磋商中來。即便是兩個人自己安排了婚姻的轉接分合，那多半也是出于經(jīng)濟和政治利益考慮，而不是愛。幾千年來，從最早期的文明開始，對中下階層來說，婚姻的經(jīng)濟功能要比個人的滿足感重要得多，而對上層階級來說，婚姻的政治功能排在首要地位。

　　到18世紀末，個人對伴侶的選擇取代包辦婚姻成為一種社會理想，人們被鼓勵為愛情而結婚。5000年來，婚姻第一次被看作是兩個個體之間的私人關系，而不是更大的政治和經(jīng)濟同盟系統(tǒng)當中的一環(huán)。

　　在中國，愛情成為婚姻的前提，其實也不過近百年的事情。浪漫意義的“愛情”一詞到20世紀初才出現(xiàn)于中文世界。“愛情”最早于1908年出現(xiàn)在《辭源》中，但到1931年才第一次有“愛情”這個詞條。

　　婚姻曾經(jīng)是通往成年生活和聲望地位的大門，也是人們獲得最多資源、匯聚最多生產(chǎn)力的最佳方式。如今，婚姻仍然能夠讓兩個人整合資源，進行勞動分工并積累比單身時更多的資本。但是它不再是人們?yōu)槲磥硗顿Y的唯一途徑。事實上，它是一項比過去更加冒險的投資，青年人對離婚風險的感知也更高。

　　“其實大部分人還是想要結婚的，想找個伴，但他又沒有什么動力去做這件事兒，覺得無從下手。”劉汶蓉表示，“隨著青年人的求學期越來越長、經(jīng)濟上不穩(wěn)定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也就是說，青年人的社會身份和職業(yè)身份越來越難以穩(wěn)定，人的生命周期中出現(xiàn)了一個明顯的成年初顯期階段。這個階段的特征就是社會角色、自我認同和親密關系上的不穩(wěn)定，而這些因素又是相互糾纏的。”

11月25日，一場名為《年輕人如何能回歸戀愛》的直播節(jié)目作為第三屆CPA中文播客文化節(jié)的活動之一在上海舉辦。攝影/沈琳

　　劉汶蓉研究發(fā)現(xiàn)，如果以前奉行的是“先成家后立業(yè)”，那么現(xiàn)在年輕人更希望“先立業(yè)后成家”，因為有了穩(wěn)定的事業(yè)才更有利于穩(wěn)定的情感關系。而當年輕人深陷求學求職或打拼事業(yè)的焦慮之中，愛情更加可遇不可求了。不少年輕人覺得談戀愛是一件投入產(chǎn)出不成正比的事——出門約會費時費力，未必會有結果。所以他們干脆宅在家里，沉浸于網(wǎng)絡世界或者自己的興趣之中。于是乎，在物質生活不斷豐富的當下，愛情反而成了“奢侈品”。

　　當下中國青年清醒地認識到，戀愛也許是兩個人的事，而結婚肯定是兩個家庭的事。房子、彩禮、教育支出……高額的婚育成本深深地困擾著當代青年，也讓他們站在婚姻這道門外望而卻步。

　　受傳統(tǒng)觀念影響，如今，“結婚要擁有自己的住房”仍是許多年輕人的執(zhí)念，買房幾乎是當代青年從戀愛到結婚之路上必經(jīng)的一道“關卡”。根據(jù)中國青年報社社會調查中心面向青年群體展開的調查顯示，78.4%的受訪青年感到住房壓力大，且生活在一線城市青年和男性受訪青年壓力相對更高。

　　高價彩禮問題也是婚姻絆腳石的痼疾。騰訊新聞谷雨數(shù)據(jù)在2020年發(fā)起的國人彩禮調查顯示，全國彩禮禮金平均值為6.9萬元，是當年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22萬元）的兩倍有余。

　　教育成本的攀升也讓年輕人感慨婚后“壓力山大”。由北京大學中國教育財政科學研究所、西南財經(jīng)大學中國家庭金融調查與研究中心合作展開的中國教育財政家庭調查顯示，全國家庭教育支出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例為40%，其中農(nóng)村為56.1%，城鎮(zhèn)為36.2%；占家庭總支出比例為14.9%，其中農(nóng)村為15.8%，城鎮(zhèn)為14.1%。育兒、托管、接送、學業(yè)輔導等問題都讓現(xiàn)在的年輕家長面臨著財力、時間、精力等多重負擔。

　　以上種種因素，讓年輕人如何回歸愛情，成為一個新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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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婚”政策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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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我國人口老齡化加速、生育率降低、勞動年齡人口比重下降，這些現(xiàn)象對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勞動力市場及家庭結構都帶來不少影響。對此，從中央到地方政府，都在出臺相應措施，從前幾年的催育到如今的催婚，但收效甚微。

　　今年10月28日，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了《關于加快完善生育支持政策體系推動建設生育友好型社會的若干措施》。本次《若干措施》覆蓋了從婚嫁、生育、養(yǎng)育、教育、就業(yè)，甚至到養(yǎng)老等一系列急難愁盼的問題。

　　對此，中國人口發(fā)展研究中心副研究員史毅表示，實際上“生育友好”不僅僅是針對生的友好，或者育的友好，還涉及對婚的友好，對養(yǎng)的友好，以及對單位工作以及相關環(huán)境友好的建設過程。所以說生育友好型社會的建設，實際上是需要政府、個人、家庭、社會以及用人單位多方共同努力，構建一個生育友好的文化氛圍、制度環(huán)境，形成一個有利于大家去生育、養(yǎng)育，并且減輕育兒焦慮，提高育兒幸福感的一個環(huán)境氛圍。

　　在中國，通常情況下，結婚組成家庭是生育子女的前提。既然開始催生了，也就很難避免再向前走到催婚這一步。

　　在催婚政策上，財政實力相對雄厚的浙江首先走在了全國前列——

　　2023年4月，浙江紹興上虞區(qū)給每對在上虞區(qū)登記結婚的夫婦給予價值1000元禮包。

　　2023年8月底，浙江省衢州市常山縣印發(fā)《常山縣優(yōu)化生育政策的若干措施（試行）》。其中，初婚補貼政策方面，提倡適齡婚育，對于在該縣雙方均為初次結婚登記且女方年齡在25周歲及以下的夫婦（至少一方為常山戶籍的），給予1000元的獎勵。申報期限為結婚登記之日起30天內(nèi)。

　　2024年3月，浙江湖州德清縣宣布給2023年9月18日以后在德清縣登記的初婚夫婦（女方年齡在49周歲以內(nèi)、至少一方為德清縣戶籍）提供1000元禮包（含600元現(xiàn)金）。

　　其他省市也在2024年相繼跟上了催婚的腳步——

　　今年8月30日，內(nèi)蒙古鄂爾多斯市民政局出臺了《鼓勵新市民在“暖城”結婚登記實施辦法（試行）》。“新市民”（新落戶的市民）在鄂爾多斯市結婚登記，可享受1000元“多多評”物質積分獎勵，定向用于在“多多評”平臺入駐婚紗攝影商家拍攝婚紗照。

　　今年10月30日，山西呂梁市發(fā)布《關于完善生育支持政策體系建設生育友好型社會的若干措施》，在“鼓勵適齡青年結婚”一項中規(guī)定，2025年1月1日起，在呂梁市登記結婚（雙方均為初次登記）且女方年齡在35周歲及以下的夫婦，給予1500元的獎勵，由結婚雙方在婚姻登記窗口領取。

　　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獎勵很多并不是完全的現(xiàn)金，而是定向補貼，還有不少附加條件，如初婚或者至少一方戶口在本地等，波及的結婚群體有限。網(wǎng)友戲稱，這些補貼都不夠拍婚紗照的……

　　當下的年輕人，從小開始就在卷，社交有限，除了在學校有長期接觸的異性，工作以后就很難有機會自然而然地去結交新的同齡人。如果遇到合適的人，有了感情，催婚政策就是錦上添花。但連遇到合適的人都很困難的情況下，聊勝于無的催婚政策是很難做到“雪中送炭”的。

　　在劉汶蓉看來，與其催婚，不如培養(yǎng)年輕人的約會文化。“應該教年輕人怎么社交。我們小的時候哪怕是獨生子女，都有一定的社交圈子，成天和同齡人混在一起。但現(xiàn)在很多年輕人是獨單長大的，沒有兄弟姐妹或者從小到大的玩伴，這種狀態(tài)很難讓ta長大以后可以順利結識今后的伴侶。戀愛不再是自然而然的事，這是我們需要意識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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